――百折不挠，不辱使命，长使亡灵笑九泉

2005年春节前夕，寒风料峭，年的气息已慢慢渗入空气之中。人们忙忙碌碌，穿梭于时空之中，脸上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喜悦与放松。

但有一些人们，却无法高兴起来……在节前的头一个月的中旬，在我和搭档李律师的面前，坐了一对神色黯然的中年夫妇，时而缀泣、时而愤慨、时而忧愁的向我们叙述他们的悲惨遭遇……大概案情：2003年12月19日晚，他们二十多岁儿子赵某，因与朋友张某发生口角，被其一拳击中头部倒地后，入院治疗，于第二日死亡，后经《四川华西法医学鉴定中心尸体解剖报告》鉴定，死亡原因为“右额及右颞部受暴力作用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”。二夫妇为儿子讨说法，前往当地公安机关报案，费尽周折，历时一年多，公安机关终于立案抓人，但却立为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，二夫妇不服，前来我们律所……

当日，办完委托手续，二夫妇怀着对我们的期望离去。我与李律师，紧急研究了本案，认为本案定性错误，应当定性为“故意伤害罪（致人死亡）”，并且满怀信心，认为应当在公安机关侦查阶段，即可达到改变错误定性的目的。没想到，今后的代理工作却是如此的艰辛与曲折……

三日后我们与二夫妇相约到当地公安局刑大与办案警官刘某接触，刘某认为本案定性肯定是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，而且透露：嫌疑人张某当时只是打了赵某一耳光，一耳光不可能致人死命。谈话进入僵局，我们已感觉办案警官刘某已形成先入为主的看法，要让其其纠偏，几乎不可能。再加上，二夫妇告诉我们，办案警官刘某与张某的父母交熟，更让我们心中压力倍增，也使本案更显疑云重重。

在我们介入后，公安机关动作异常迅速，案件旋即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。接着，我们展开大量的调查取证工作，对案发当日与赵某、张某同行的两位证人进行调查询问，从他们那里得知：赵某、张某、二证人于案发当天在一火锅店喝酒，吃完饭后，几人便在街上行走，赵某、张某走在二证人的前方十米开外，二证人听到其二人在争吵，突然，张某向赵某头部右侧猛击一拳，赵某当即倒地，二证人快步上前察看赵某，见赵某倒地不动，但又有呼吸，张某说：“他喝醉了”，三人随即离开了现场。事后，张某知道赵某死亡事态严重，还邀约二证人统一口径，为其遮盖事实真相。

在询问证人之后，我们更加觉得本案问题的复杂和严重性。

我们决定，正式与检察院公诉人接触，并结合本案证据，精心准备了《法律意见书》，复印了二证人笔录，一并提交给公诉人，不久案件“峰回路转”，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，我们找到办案警官刘某，其已经对我们调查的二证人作了侦查询问，他告诉我们案情由打了“一耳光”改为打了“一拳”，我们喜出望外。紧急又前往公诉人处，又针对本案定性向其提出意见，公诉人仍然认为构成“过失死亡罪”，我们让其再行斟酌，并向其讲述了死者父母为儿讨说法的艰辛与苦楚，公诉人应允再研究。

半个月后，我们再次前往公诉人处，被公诉人坚决的告知：我们认为一拳是不能致人死命的，本案只能定性为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。

步出检察院大门，当事人神色凝重，焦虑不安，怎么办？嫌疑人不受到公正处罚，死者怎能瞑目？我们一再劝慰他们：没关系，决定案件结果的，最终是法院，我们还有出庭的机会。

为做好案前准备，我多日挑灯夜战，翻阅了大量的医学资料，上网查询相关案例。皇天不负有心人！通过庭前准备，我终于搞清楚了人体头部骨骼的构造及各部分头骨的厚薄程度，具体到本案，死者赵某被拳击打的部位颞部（太阳穴），完全可能因击打造成骨折。正如我在《代理词》中写道：“现代医学证明，颅骨板最薄，而且是骨质脆弱的部位。颅骨板平均厚度为5毫米，最厚处为1厘米；而太阳穴处的骨板厚度仅为1-2毫米，受打击或挤压易形成骨折，骨折后可直接影响脑的功能。如果脑膜中动脉破裂出血，可立即陷入昏迷；伤后6小时仍不能有效地制止出血，即可致命。如此之薄的骨片是很难承受拳击的，即使拳击的力量不是很大，也会造成颅骨断裂”；并且，人民网2003年11月03日网页《抡拳打中太阳穴 腼腆司机一拳击碎人颅骨》新闻上介绍一则首都的案例，就于本案雷同，也是司机一拳击中一老者的太阳穴部位，导致其“颅骨粉碎性骨折”，司机已被公安机关刑拘讯问。不同之处，在于老者被抢救及时，没有死亡；由此，我又联想到，中国武术不是有一招叫“双风贯耳”吗，其实不是“贯耳”而是“贯”对手的“太阳穴”，“贯”的不是风而是“双拳”，一向被视为不轻易使用的狠招，就是因为“太阳穴”（颞骨）为人体极为脆弱部位，猛击会迅速制服对手。

随着大量查证，沿着发散性的思维，我与搭档不断的磋商研究，对本案，我们逐步形成代理的思路，静待开庭……

在以公诉人为主导我国刑事控诉制度中，对于如何定性，公诉人占主导地位，被害人在刑事诉讼中地位极低，很多刑事案件，除被害人提起附带民事诉讼外，法院根本不通知被害人到庭，判决结果也不通知被害人。因此，我们在庭前也多次与主审法官就定性交换意见，起初，主审法官认为：本案有争议，并仍然从经验出发，认为本案应当构成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，控诉犯罪是公诉人的职权，被害人及亲属仅能就民事赔偿发表意见。我们据理力争，将庭前整理好的与被害人就刑事方面享有的零星而并不系统、全面的法律、司法解释的摘录条文提供给主审法官，最后终于同意我们在法庭上可以就定性发表意见。

又隔了大半月，本案如期开庭，法庭上，我们预想到的压力果然袭来，公诉人主张定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、赵某的辩护律师对此不持异议，作为被害人的代理人我们据法力争，将手中毫末“稻草”，挥舞成雷霆“重剑”，以微薄的诉讼权利，抓住机会极力论证我们的观点――本案应当定性为“故意伤害罪（致人死亡结果加重）”，我们坚信证据证明在张某击向赵某头部一拳时，其主观是“故意”，作为成年人其应当知道头部是人体要害部位，但其仍然予以击打，其放任了赵某被伤害结果的发生，并造成了死亡的结果；太阳穴（颞部）作为颅骨最薄的部位完全有可能被击打造成骨折，《法医尸检报告》也证明死亡原因为“右额及右颞部受暴力作用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”；赵某右额及右颞部骨折，是张某故意击打其相应部位造成的，前后具有因果关系。

法庭上，你来我往，唇枪舌战，法庭上变成了被害人代理律师与公诉人辩论战，本来应当与公诉人辩论的张某的辩护律师却寥寥几句，对公诉人的控诉事实及定性全部没有异议。

就这样，法庭气氛为之凝重，我们的面临形势是2：1，我们是1，公诉人、辩护律师是2。辩论结束，休庭。庭外，二当事人问，如果本案定为“过失致人死亡罪”，我们怎么办？我说：你们做好申诉的准备，今天的庭审情况对我们极不力。

好慢长的十分钟过去了、又是十分钟……本案足足休庭了半小时后复庭，法庭宣布：全体起立，宣布合议庭评议结论！我的心提上嗓子眼，是什么结果？我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，是什么结果？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，听主审法官念道到：“……张某用拳击打赵某头部的行为，分明是故意……”我与搭档相视一眼，没对，案子有变！再听：“张某犯故意伤害罪（致人死亡），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，剥夺政治权利二年。……张某赔偿……共计166739.22元”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从火焰滚滚中顿入清凉世界，我们的意见法庭全部采纳！二当事人面上露出久违的喜悦和如释重负，我们迈着轻快的步伐步出法庭，和公诉人礼貌的道别后，离开了法院……

此后，当事人告诉我们，对方又上诉了，但二审维持原判。

却没想到的是，二审生效后，当事人来到所上，却说：“主审法官说，案子本来就该这样判，我请律师请冤枉了。”真没想到，怎么多月的辛勤工作，却得来当事人的如此语言，也许，这就是当律师的辛酸……

到现在，已两年多了，这次代理工作带给我很多启发，在其中一切的不愉快，都如过眼云烟般散去，留下的只有曾经拼搏的身影，和跌宕起伏的生命感受，和得知结果后当事人欣喜的笑容……

天下没有绝对肯定的事，律师必须知难而上，为正义而战！

我愿终生从事我喜爱的职业！

来源：四 川 舟 达 律 师 事 务 所